我一直在白中消形。
夏之将至,绿荫叆叇,沿着铁轨越来越深。阳光扑向大地,给它倒扣了一盏金光闪闪的盅,密不透风,盅下的万物死寂着,我的脑海叫这白光晃得空空荡荡。身体被汗水濡湿越来越沉,意识却高昂去向了空中。儿时的我看来夏是一个空白的时节,如千里烟波渺渺茫茫,面对这片空白我无处躲藏,时间没有缺失,亦无剩余。
夜从远方聚集而来,将夏的燥热吞吃入腹,月在云中长殢。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践踏在夜上,一下一下压在我的心中,然而夜行的列车又去往天与地相接的地方了。我起身,凝视着这又归于纯白的世界,这是白在我心中最初也是固有的形态,无论是风儿停歇的午后,还是消化在黑夜里的风云,白于我来说是容纳一切的微妙感觉。
白使我所有的琐屑感情得到了逃逸,脑袋里容不下的东西也全都排泄出去,比如处于喧嚣之中的迷茫。我时常羡慕小时候的我有许多空白的时间,可供我的精神从人群中逃跑游走。白易脏——显然长大后就难保它的洁净,独自揆度的时间也被挤压。白是充斥精神空间的一种状态,亦是一无所有的缺失。它不是消极的,我想它类似于各种文化中“空”、“静”,与空闲不同,空闲使人发慌,而白是圆润饱满的。
我们就是被包裹在一片纯白无垢中诞生的,人生来就是孤独的,唯这份孤独不能共享,一旦分享白色就会被玷污。不管与他人共济多少苦难,白色都是孤独的,只能用来保护自身。这不是教人冷漠,无论怎样声情并茂,思考也无法同步,白是不可传递的。在那一片纯白的世界中,唯有自己存在。心心相印的知己可遇不可求,可求的只有自己,要朝着自己伸出手去。借《百年孤独》所言:过去都是假的,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,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,即使最狂热最坚贞的爱情,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,唯有孤独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