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关将近，四散的亲友如思家的归燕紧赶慢赶，总算在除夕前回乡。都说如今的年味比不得过去，但一来难得团聚，二来难得空闲，这寒冬之际，却是我们格外珍惜的温暖时光。
“岁晚务闲，家人聚处，相与烧煨山芋。”这是《围炉夜话》序言，情形倒与百年后的今人相似。我的家乡位于湖北宜昌，虽说属于秦岭淮河以南的南方地区，却与这道三八线相隔不远，每至冬日，也会飘起鹅毛大雪，不比北方暖和多少。正应了那句：南方人以为北方人不怕冷，北方人以为南方不冷。奈何戴了顶南方地区的帽子，我们这地方并没有地暖。很多家里都有空调或电热炉，但一般的人家，若是自己盖的平房或小洋楼，总会留一两个房间，冬日里便安装火炉，我们又称之为“火笼屋”，作为除夕前后的招待厅。
说是“火笼屋”，却也没那么蒸腾，不像北方地暖让人如至初夏之感，我们也就没有北方人进门脱衣帽的习惯。火炉通身由铁制成，但炉面却铺了一层隔热砂又加了瓷砖，和普通的桌面无异，不过是带着微微的暖意。置办过年货，家里的零嘴儿很多，各类的干果、水果、糖果、鱼干肉铺类的吃食摆了满桌。火炉一般还会有个内置的小烤箱，《围炉夜话》里说的“烧煨山芋”在我们这儿也差不离，左不过是摆几个甘薯山芋，再加上过年做的包子，耐心等待，等火炉飘出甘薯的甜香、包子的焦香，小孩子便吵着闹着要开烤箱了。说完了吃，便该说喝的了。大人们不挑，不过是几杯茶就行了。小孩子却大都不喜欢茶除尝时的苦涩，更偏爱甜味儿的饮品。家里一般备着一个精致的小壶，切小把姜丝再灌上可乐，煮姜汁可乐；或是将雪梨切片，再投几枚冰糖，兑上水，熬成冰糖雪梨。前者驱寒暖胃，后者生津止渴，都是无数人心头代表童年的白月光。
这房间都会摆上电视，虽然众口难调，很难找到一屋子人都喜欢的节目，不过伴着电视里的背景声，几家人围炉夜话，热闹又快活。倒是有次看中央卫视的中华诗词大会，里头的诗句均是国粹经典，一般人都能来上两句，大家找到了共同话题，一时间都不再闲聊，专注的跟看比赛。可巧表姐家有新鲜的羊排，我们一时兴起，将羊排切块，涂上家里腌制的辣酱，撒了几道孜然，将羊排扔进烤箱。一时熟香四溢，也不管烫不烫，都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大肆咀嚼。我们吃着烤羊排，看节目中选手玩飞花令。飞花令恰以“花”为限，二人你来我往，一时汉服女子急中生乱，没能及时接句，我们这些看客倒着了急，一时间满屋子：“近种篱边菊，秋来未著花”、“他年我若为青帝，报与桃花一处开”、“吾家洗砚池头树，个个花开淡墨痕”……我听着,倒想起《红楼梦》里“琉璃世界白雪红梅，脂粉香娃割腥啖膻”、“芦雪庭争联即景诗，暖香坞雅制春灯谜”两回。虽然这里鹿肉换成了羊排，作诗改为飞花令，却也颇得意趣，连带着这些带着墨香的诗，也附了三分烟火气。
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风霜冷，围炉夜话无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