矿工诗人陈年喜,因《炸裂志》跻身文学界,评论家秦晓宇道:“这种大白话把物质世界和心灵深处那些勾连错综、难言之隐、莫可名状的东西省略了。”
陈年喜诗歌展现了真实的、直接的底层工人生活经验,而《陈年喜的诗》这部诗集转向了另一种追赶大雪、漂泊“逃亡”后,回望自身历程的描摹;是他在告别矿业工作后,于诗歌的书写中审视自己追赶大雪后的一身霜白。
诗集分为四辑,呈现出对于“变与不变”“辗转漂泊”“回溯童心”的赤诚思索。“变”的是《峡河岸上的村庄》中的峡河,从记忆里的江河变成了溪。因空巢化,岸上的村庄变得只剩屋舍——很多人不再居住的房屋;可“不变”的是,“峡河边上”流溢着的乡土生命感与劳动获得感,《晒秋》中的人与秋天一样的通透,《晒太阳的人》里的人终究为太阳晒老,《收割》“稻香以流淌的方式把诸神解散”,这是属于丰收与劳动的欢欣。除此之外,不变的还有清香的泡桐、树叶一样落下来的麻雀等——铭记于“我”记忆深处的意象。
“变”的是父亲,父亲不在人世了,于是乎《永别的父亲》里写,“我”填写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名字时,将其形容为“开山的人第一次面对三吨炸药起爆的踌躇”,将“我”于矿业工作的经验融于创作;于是乎《在北京见到了父亲》里,“我”于梦中,产生了他仿佛还在世的幻觉。不变的是“我”对父亲的思念,《我爱这绵亘的漫长》中“我”回忆着父亲在“我”小时候抱起我,以童心去感念“父亲是一座山”,而拒绝“父爱是山上的桃花”比拟之轻薄。
“我”于“变与不变”中辗转漂泊,而又在辗转漂泊中感悟着“变与不变”。在“离开与抵达”一辑的篇名大多含有地域名词:乌鲁木齐、宝鸡、天台山……“我”于追寻中感受山川风物带来的人生体验与咏史感慨,《阿斯塔那古墓群》写“我”于茫茫流沙中表达了“历史早被历史掩埋”的遗憾;《皮村记》写到“黄金忘了的事物,由黄土牢记”,呈现出对黄土大地深切的归属感。
最后“我”回溯童心,自塑为一种凭吊式的心灵拯救。《焊接》中“我”因焊工师傅手下的铁,回想起曾经中年的爆破经历,少年时的投稿,源于葱葱岁月时的写作初心,正如“用奔跑和无知,掸下世界的尘土”。
这是肺里装满尘埃的陈年喜的书写,留存着他曾作为矿工所特有的、真诚而炽烈的直接经验。他体味世间的变与不变,回顾以往奔波“逃亡”的喧嚣岁月,最后又返璞归真于童心世界。我们得以进入作为经常被忽略的现代都市建立者——农民工的世界,观照矿业工人苦难叙事与日常生活的转换,窥见他们骨子里的江河,守望追赶大雪的人的一身霜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