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丑年清明，腹食果然，故循校闲踱，以消积食。正逢絮雨游丝，樱息醇冽，海棠浓艳，丁香不眠，吮清雨而吸薄雾，沐暄风而浴微辉，雨朦朦声滴答轻灵，影幢幢人不醉微醺。
久宅石居，竟不觉鸭肥已暖春江之水；活似寒号，怎能察燕雀蒙昧鸿鹄之心。岁月不忍蹉跎，明阑珊而意兴瞬息；人间不愿浪宕，郁瘀膺怜朝浮夕沉。扰扰匆匆，晨鸡暮钟，然蕾含苞则必坠，叶生芽则必摧，枯木逢春，孕新苗苗亦朽枝；海石推岸，见天日日久成泥。生无涯涘，然处处涯涘，欲登涯涘，忽不得涯涘。嗟乎，生不可拒可奈何，活不知蕴奈若何？
倏尔，雾凝生漪，绿绦兴风，蜃蚌吐气，梦幻吞侵。渺渺闻呦声泣语，茫茫瞧襁褓童婴。问所从来，答曰：“生辰辛酉，桑叶吾乡，群英荟萃，摇舟险江，育鸟无道，纵蚕食桑，降吾负命，治疴疗伤。哀前者兮无为，恨先者兮愚痴。割肉饲虎，余白骨不足以充其欲；谄媚为奴，斫胫骨不足以乐其心。江河日下，寰瀛倒倾，波诡云谲，民不聊生。呜呼，偿银山也，怪峰峦之非高；血流河焉，笑江湖之易涸。”
起身端坐，孩提之躯，然听其言语老成，便吐先前郁云，还清纾疑解惑。似是非听，续其前言：“与兄合作，共讨军阀，四年未期，兄弟阋墙。黄口小儿，稚气早脱，南昌起义，武装夺权。方及舞勺，勇谋长征，蝉腹龟肠，葬身于荒草之泽；鸿飞豹隐，化骨于雪峰之巅。又遇蜈蚣渡海，首当其冲，吾兄可隳，纵敌虐亲。天柱折，地轴摧，日乌死，月兔销，九州基业，险毁于一旦；十四征战，扶危木于潭渊。鏦鏦铮铮，金铁皆鸣，共御外侮，天道正途。杀身成仁，洗涂炭于四海；丹心碧血，解仇雠于万民。兄民心向背，避蹈覆辙，料兄豫图，备得兵来将挡；出奇制胜，决胜丘陵崔嵬。树旌猎猎，驱马萧萧，欃枪日静，碎影风寒。”言语之间，身形渐长，雄伟挺拔，年既加冠。
骤然雨驻，敛雾窥探，只见一苍颜老人，行走太极，询其贵庚，人瑞朗声，问吾今夕何年，未及回之，自答曰：“清明雨纷，参藏商出，苍龙游东，蛇龟北宫。林泽野马，清和絮雨润物无声； 花开纷繁，河清海晏品物咸亨；雨施云行,壮雄鸡腾天大鸣之昂然；德泽拂风，济天民水深火热之同心。青岑可浪，碧海可尘，百年弹指，物阜民丰。”
忽而长叹，又罩欣然曰：“襁褓加冠，履巉岩而披蒙茸，游深渊而登悬苍，险阻丛生，斩荆棘而前冲，化险为夷，抚万民而同生，雄鸡破晓，鸑鷟东生，此乃意坚志定而使之成也；既冠人瑞，强国弱而富民生，善其身而济天下，人祸天灾，汲苦汁而自警，三省吾身，健翎羽而长飞，陟彼高冈，日耀万辉，此乃初心不置而使之能也。怜生实晚，赶今日以赴明朝；天既降吾，流芳名以实此生。倘悲朝暾而负夕月，恐明日而拒今夕，罪之恶虽罄竹而难书，责之重怒百鬼而齐喑。”其声铿锵，似若烈阳，醒目眀视，何得精神矍铄老人耶，青年俨然也。
嗟夫，絮风止步兮柳拂少年，明日可追兮舞转乾坤，磨霜砺雪兮荧煌错落，风调雨顺兮安可徒增？
醍醐灌顶，心胸驰骋，四顾寂寥，疑惑方谈。红旗猎猎，锤镰生光，予亦惊悟，记此奇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