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时,老师建议我们作文写“小切口”,于是爱吃的我“为赋新词强说愁”,胡乱摘抄了几本《随园食单》《雅舍谈吃》后,按照议论文“三段论”,倒也是能凑出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文章。当时的早饭是永远在路上快速塞进肚子里,行色匆匆向教学楼快走。在早上去面馆吃面是一种奢望。其实我很享受等待面条的过程,后厨里的锅不断翻炒,是为每个人的私人订制。吃完面喝汤时,用勺子捞出一块遗落下的肉片,能让我欢喜许久,早晨的阳光,似乎也更明媚了。
开学至今,时常发作一阵忧郁,突然想起经常用在高中议论文开头的那句“在人类所有记忆中,以味觉的记忆最为深刻,最为顽固。”我胃不好,分明吃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是养胃的过程,但我却因为“一勺汤半勺胡椒”使我打嗝一上午。我看到“淮扬”二字变飞奔而去,但却屡次吃到花椒而告终,淮扬菜一般是从来不放花椒的。口味真的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它将我这个江苏人指引去了山西窗口,没有晨读的早晨,跑完步去吃一碗面。老板的下面、捞面、配菜、加糖一气呵成。我光顾这家店的频率可能超过见许多的熟人,但每次我说完面名时,他总会问我:“小碗是吗?”我也每次会回一句:“加个蛋,七块对吧?”这组对话好似我们头顶那块写着“山西”的招牌,无形之间产生一道天然的屏障,时刻提醒着我来异乡便再也没吃过有浇头的面,终究是萍水相逢一场。很熟,却不认识。
毕业聚餐时,每开一瓶酒,发出一声巨响,引起一声惊呼和起哄。和在班级里听到玻璃杯碎裂,短暂的安静后,发出的音调如出一辙。我们甚至没来得及一个一个说再见,没来得及拥抱每一个挚爱的友人,但是我仅有的是小小的伤感,甚至对这份担忧许久的失去有点小小的释然。一些人,以后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啊。只剩下忽明忽暗的QQ头像,和空间朋友圈轻轻的一个赞,也可能这些都失去了。轨迹如两条异面直线,最近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交集,此今一别,愈来愈远。实际上我并不记得那天吃了什么。但美食能让我忘记我们之间曾经小小的不和与生活的不顺心,能让我想起曾经美好的瞬间,它们向我扑过来,抱着我转圈。
吃面时,食堂工作人员在拖地,阳光洒上地板,流泻出一条较刺目的光斑,像碗里袅袅升起的雾气,看的人恍惚。在家乡下馆子我都会去尝试异乡风味,那些“淮扬”菜馆都是外地人才去吃的,在异乡我却疯狂寻找藏于血液中的家乡风味。又讽刺又心酸。
《雅舍谈吃》讲北平战事,女主人闲问明日早食,细致的面粉甜味传来从容不迫的味道。我和舍友经常自嘲:“吾日三省吾身:早上吃什么?中午吃什么?晚上吃什么?”有时其中一人一进宿舍,会大喊一声:“给你们安利一家店,特别好吃!”
和高中同学QQ聊天,结束语经常是:“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呀!”
要好好吃饭呀。
我似乎依旧没有资历去说“而今识尽愁滋味”,却仍想道一句:天凉好个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