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河奔流不息,时光不为谁等。深邃的夜空中月亮升起又落下,往复循环。或许是看到了它的生生不息,或许钟情于它的澄澈纯洁,我们总喜欢在漆黑的夜晚将满怀冰雪寄予一天明月,渴求也得到永恒的眷顾,找回曾经的自己。
“清夜无尘,月色如银。”东坡笔下的月夜令人沉醉,但安静总归不是小孩子的属性,无须排遣“对影成三人”的孤独,多少个月色如洗的夜晚,与儿时的伙伴一起,肆意追赶以为触手可及的那轮明月。
而结果自然是每次都差其毫厘。那时我一直感到疑惑,明明月亮一直挂在天上也看不见在动,怎么就是追不上它。直到后来才明白其中的奥妙,才知道那毫厘谓之千里也不为过。
而后来,我也常在某个夜晚驻足,任月色洒遍全身,只是,再也没有追赶月亮的冲动,也再没感受过从前那般月光了。
“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,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。”
每次注视月亮,我都幻想自己是如斯特里克兰德一般的人,不受尘世桎梏,不为繁杂所困,只一心追求理想,寻求热爱。
而幻想过后,匆匆低下头,六便士也是不能忘的。这并非表里不一,这是独属于理想主义者的仪式感,即便生活在阴沟里,依然不妨碍我们仰望星空。
我总是喜欢将月亮拍下来,相册里不知有多少张或满月或弦月的照片。我从来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,高喊“明月直入,无心可猜”,高喊“表里俱澄澈,肝胆皆冰雪”。
后来呢?后来我渐渐明白,“我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。”某个无风无月的长夜,梦破碎了一地。我知道,那个身为理想主义者的我,永远留在了那个夜晚。
在那之后,我的摄像头没有再对准过天上的明月。镜头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少年,“谁又将心向明月”,那不重要,他如今只关心哪一条捷径上会有更多的六便士。
某次回到乡下的老家,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便出门消遣。清风徐徐,携来乡间独有的烟火气,漫步田野,恍然看见天边升起一轮皓月。
或许是远离尘嚣的乡村让人感到平和无争,又或许是人间烟火抚慰凡人心境。我抬头久久注视,喃喃一句:“嗨,好久不见。”
我伸出手,邀来一缕月光,恍然间发觉,月色依然如从前那般澄净透明。
可随之而来,我又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遗憾。旧游无处不堪寻,我庆幸还有月色如故,可又遗憾只剩明月可寻。新恨如云山千叠,是因为有遗憾所以不完美,还是说遗憾本就是完美的一环?
耳边传来喧嚣,将我从沉思拉回现实,天似乎暗了一些,浮云掠过,将明月遮住了几分。心生失落,转念一想,倒也释然。
我知道,浮云之后明月依然遍照九州的山河万里,依然朗照每一个曾仰望它的人。春风若有怜花意,可否许我再少年。只可惜春风不许、少年不再。可我早该明白,月亮本就阴晴圆缺,时光本就奔流不息,不会为谁圆满,也不会为谁停止。
现在呢?
不必再纠结是庆幸还是遗憾,有月色如故,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