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阴得更厉害了,风很大,感觉下一秒人就要被送走,夏冉裹了裹高中校服,头发已经被风吹得毫无造型可言,妈妈拉着弟弟在前面走得更快了,夏冉低头看了看手机,才三点二十,四周却是晚七点的绛紫色。
弟弟有点咳嗽,昨天晚上发现的,断断续续咳了一天,但是外面实在恐怖,好像随时都要下暴雨,弟弟还在咳嗽,妈妈也越来越急躁。
“走!去丁字路口那儿的姨姨那里抓点药,冉冉,你也去,一时半会雨下不来。”
这条巷子已经有些年代了,虽然已经被粉刷过无数次,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浸透了屋上的青瓦。还有那棵在狂风中屹立的泡桐树,青色的泡桐果一串又一串,叮叮当当。夏冉有些出神,她记得这棵泡桐树,她会一直记得这棵泡桐树。
“瞅早前江州那雨下的,听说给那地铁站都淹了。”
“咦,你说这哩,那新市的雨下得更大,哎,这天灾人祸谁也说不清。”
逼仄的医馆里,两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谈论着中原暴雨。她穿着紫色的连衣裙,头后面挽着一个鲨鱼夹,戴着黑色的老花镜,探出眼睛,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。这位医者格外清秀,将近六十的年纪,身姿依旧挺直,像极了民国的大家闺秀,从容不迫,优雅地老去。
“来,宝,张嘴,叫奶奶看看。”
最角落里的一位老者闻言抬起了头,在看见男孩的时候明显顿了顿,夏冉看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是位七十多的老者,具体也没有看得太清,但是很熟悉,很熟悉。
“中啊,就先包点药,先吃着看看,不行了再说。”说完,医生奶奶开始包药。
“尚尚,你咋了呀,咋恁长时间不回家。”很明显,角落里的那位老者开始了明知故问,连医生都肯定的扁桃体发炎,她却还要再问一遍,以表慰问吗?夏冉不悦地皱了皱眉头,回头看向妈妈,发现她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,也就没有说话。在这里遇见她,妈妈并没有很惊讶,很明显,夏冉和妈妈都在等待弟弟的反应。
“医生奶奶,还有没有糖豆啊。”
很明显,弟弟忽视了那位老者。
妈妈和弟弟已经搬出来半年了,夏冉搬出来的更早,毕竟那也不是她的家,寄人篱下的日子她是一天也不想过了,夏冉姓夏随母姓,而弟弟姓李,这对姐弟同母异父,而刚才那位老者,正是弟弟的亲奶奶。
看着那位老者,夏冉很想打招呼,毕竟她们也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长达十年,但是老者却不曾给过夏冉一个眼神,是失望了吧。
“尚尚,尚尚,来找奶奶。”
夏冉不想目睹这场闹剧,坐在门外的台阶上,看着不远处那棵极为高耸的百年泡桐,那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,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,而她也不想回去,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家了,那个充满了虚伪和利益的地方,她再也不想回去了。想到这里,夏冉自嘲地笑了笑,这就是老者口中的白眼狼吧,毕竟那家人也养了她整整十年。第一次觉得包药的时间格外漫长。
“还是咱这好啊,那雨都下不大。”
“不是苞谷旱的时候,到时候你想要这雨,还不一定下不下呢。”
屋内不时传来老者呼喊小孙子的声音,声音一下比一下激烈,要不是吊瓶的束缚,可能随时就要扑上来。估摸时间要到了,夏冉拍拍身后的尘土,准备进去付钱。
“妮都上大学了吧,学习咋样啊,肯定中,从小就没有叫人操心过。”
“嘿嘿。”
夏冉很喜欢这位医生奶奶,一家人都在奶奶这里看病,逢年过节还会串串门,她很喜欢这种关系,淡淡的,但是很可靠。
“奶奶,那棵泡桐树是不是要砍了啊,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那里在推墙?”
“这还不知道呢,要盖县幼儿园,估计要砍。”
走的时候夏冉还是没忍住问了问医生。莫名的难过涌上心头,屋外的天空更黑了,夏冉艰难地挪了挪步子,回去的路上,她一直忍着不去看那棵树,直到,那棵树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。而这过去十年里的一切也终将被时光抛下,蒙尘,或许十年之后又会有新的东西代替它,代替它在她的记忆里熠熠生辉。
刚回到家,大雨如瀑,轰轰烈烈,冲刷着肮脏的地面,楼下绿化带里的月季也被雨打得东倒西歪,这雨着实大了,但是暴雨之后的世界又是焕然一新的,夏冉整理着思绪,站在阳台上,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