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家很久了。
倒也不是说刻意不去怀念,但很少点开他们的朋友圈,因只会平添几分睹物思人的味道。偶然看到,突然发觉视频里的外公外婆竟已如此老了。
约莫早上六点,一阵老年手机的电话铃声响起,被迅速接听,随着是略带愠怒的一句“这么早打电话也不怕把小宝吵醒。”我听到自己出现在他们的对话里,意识迷迷糊糊,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去。
其实他们的对话翻来覆去不过那些,大清早一睁眼就问问“你醒了没”“吃早饭了没”。过几个小时,电话铃又响起,大抵是聊“午饭吃好了吗”或者交代“下午记得休息会”“外头太阳毒,出门记得戴帽子”。再后面,可能就不需要电话了。外婆在我家总是待不住,念叨着让我们送她回去。
外公因为工作原因很少离家,每次都婉拒我们把他接来小住的提议。母亲为此很头疼,因为外公不来,外婆第二天是一定要回去的。我一直不理解外婆的心思,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沉默寡言的人,外婆耳朵也不好,在一起一共也没几句话,没道理腻乎。
送外婆回去后,我们理所当然地留下蹭饭。老房子还是用的灶台,外公坐在里面生火,外婆站在外面炒菜。整个厨房很安静,只有柴火燃烧偶尔爆一下的噼呖声还有菜倒入油锅里的滋滋声。铲子和锅子碰撞着,香味就这么溢出来,我闻着味溜进厨房,偷摸吃两口摆在一旁已经做完的菜,再出门去逗弄堂里的小黄狗玩。
挑着扁担的老爷爷踩着落日路过,每次见到我都很热情地打招呼,要是扁担里是些应季的瓜果,总要递上一捧。我抱着它们跑进屋子喊外婆,但外婆老是听不见,外公就笑着接过去洗了,再递给我们。外婆问:“这是哪来的呀。”外公就指指我,然后又忙着张罗饭菜去了。
晚饭后在弄堂里吹着风,还没享受够,眼瞧着天快黑了,他俩就来催我们回去。车子慢慢启程,他们目送着我们离去,我看着相互依偎的他们越来越小。
视频里的外公坐在门槛上吹着口琴。
外婆家总是很安静,很适合听口琴这样藏着心绪的音乐。在那里,路上闲谈的声音好像很远很远,传到我耳朵里变得模糊不清,像是风的呢喃。小时候,我也喜欢坐在门槛上,不过我是在看河水缓缓流过。有时看到几条手摇的船只,现在这样的船很少了,外公有一条。外婆抱着小小的我坐在一头,外公在另一头摇着桨,绕着整个村子慢慢游。现在多了个弟弟,听说我不在家的日子里,我弟取代了我的位置,跟我一样在船上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,好像时光的轮回。
外公外婆眼神不复以前清明,原来一个人老了,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睛,头发变白了可以染,眼神混沌了,就好像在宣告你已经站在黄昏。
我许久没听过他吹口琴了,久到外公的背从挺直变到如今屏幕中的佝偻。外婆在一旁扫着地,扫到身边,外公起身换了个地方。
音乐断了一下,很快又连上,飘进了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