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有没有收到过一封信,来自你从没到过的远方。
——题记
“哟,哥几个又来听戏啦,今儿唱的是哪出啊?”
“说是那程戏子来了,人家可是学了话剧回来的老同志,戏园子专门给人家腾的场子呐!”
一场戏结束,坐在车里休息的陈安仔细盯着窗外飘落的雪,恍惚间车窗起雾,她伸出手指,写了某个人的名字。窗外的雪飘得越来越模糊,车里暖烘烘的,陈安眯上了眼睛。
空气没有形状,流水找不到踪迹,像来自山谷里的传音,也像你。
窗外绿色的枝芽不知何时长出来了,整个庭院都有了点春的意思。陈安又打开了那年收到的信,阳光落到木桌上,窗帘被微风吹的漾漾,其实我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,收到信前我以为或许你正听着磁带,看着那盆绝不会开花的铁树,哼着那时候我们一起听的歌。你说有些话不该说,但说总比不说好,你说早就知道我喜欢你,可你没办法捅破这层窗户纸,你夸我聪明,懂得把握分寸,所以我陪你最久。你说你没办法答应任何一个人,因为你有自己的理想,还没弄清自己的想法,你入伍十年,二十年说不准,你不认为有人可以等得到,无论是谁,也不希望谁等你。你说去警校奉献青春,是值得,业不立何以成家,你说这条路是个不归路,让你从一介书生变成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人闭嘴的职业军人,愿家国幸福,国泰民安。我从没想过藏了那么久的感情竟早被发现,你把信取名叫“关于我们”。可,这仅仅是关于你的,也只是关于我的,而关于我们,满是遗憾,全无温度,冰冷地藏在我从没到过的远方。
“在喂流浪猫,来吗?”后来想想,抱着猫粮往城郊跑的我真的着实可笑,你早在心里掐准了我会去,我到了的时候你连头也舍不得抬,你知道我只是想看你一眼。“明天就高考了,怎么还在这不回家。”“压力大,出来透透气。”我再没开口,机械地把小鱼干喂给粘人的猫猫,喂完了猫转身要走,“陈安,好好高考,不必等我。”我没有回头。
那时候,我们十八岁。
夕阳要落了,你像从我身上滑落的最后一丝光,余温已经感受不到了,有人在乎才敢失踪,至今为止我都活的很安分,我怕我哪天真的消失,或许你连一句我去哪了都不会问吧。“人生何如不相识,君若江南我燕北”。树影重重叠叠,屋檐上生了青苔,雨后空气本该沁人心脾,谁知这闷热的暑气只就是沉闷。我终究还是一个人,在角落里,不去寻找你,也不敢去寻找你。不知道你写信时的情绪是否如漫漫长夜般宁静,又或是清晨大雾般朦胧,风和空气不断清醒着我的每一根神经,牵扯着灵魂不再奔波,忙于安静。我抬头细看这夜空,想在宇宙瀚海中爱你,可是陨石太多,我找不到你在的那颗星星。
悲欢来呈奉,山水兼程相送。倏尔远近清风,忽明忽暗圆月,都好像你啊。退伍那天,我去接你了。“我想家了,带我回家吧,打包寄回家也行。”我在电话这头苦笑,挂断了电话,买好了去找你的机票,八百多公里的距离随着飞机落地结束,我看着虽然陌生的城市却相同的天空,拉紧了外套,这深秋的天,真冷。是不是不会分别的人,无论多远都会再相见。
我吹熄了三十六岁的生日蜡烛。外面是小雨沥沥,城市的霓虹灯当真晃眼,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发呆愣了神,原来,要入冬了吗。刺鼻的烟味袭来,我却不知你何时学会了抽烟,我也不知这十八年,你早已不是从前的程漾了。山鸟与鱼不同路,从此山水不相逢。
又是一个春天,条风布暖。春归秋去,你抱着猫,在庭院里的藤椅上半躺着享受夕阳,我捧着一杯热茶,好是羡慕,你笑了,说让我抱抱猫。可你不知道,我是羡慕你,还是羡慕你怀里的猫。原是今生今世已惘然,山河岁月空惆怅,而我,终是要等着你的。你没有入伍二十年,我也等到你了。如今我们竟都是搀扶着拄着拐杖拎着菜篮逛菜市场的老头老太太了。我爱喝豆浆,你总打一杯新的递来我手里,可淋在杯壁上的豆沫你从未擦过,你把爱我当成你的一个生活步骤,同吃饭睡觉没有分别,你哪里是爱我,你只是尊重我。天黑有灯,下雨有伞,你有我,美好的词句总有句号,再好的戏也总会落幕。
“今儿个怎么演了个悲剧啊,瞧着不得劲呢。”
“听说这编剧是个老婆子,叫什么,陈安吧,我们可是瞧不明白啦!”
是啊,大家都瞧不明白了,程漾,你瞧明白了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