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缕飒飒的秋风拂过时，三爷就警觉起来。今早，他拂去草叶上第一层秋霜，终于高扯起嗓子吼的一声：“收麦咯！”
秋处露秋，麦客出征。
收的自不是自家麦，岭北的小麦还在拔节中，岭南的小麦已透出成熟的麦香。大自然以独特的节奏赐予这群劳作者一个美妙的空白音符。麦客，就是这样一群与自然节奏赛跑的职业手工割麦人。
山顶上穿梭着一队短襟纱，白布帽，三爷一队人走得越远，脚步越紧。远远的三爷就瞧见了那波纹的麦田，像一群摇头晃脑的麦娃娃们，像是在招呼他们一样。
三爷一行是临近中午才到的，照常例，主人家得备下一桌好菜迎接麦客到来，也为下面连续的劳作贮藏体力，今年的好菜依旧，香气飘得老远。往常，这时候该有一人寻着这肉味上门寻麦客，给自家田里帮个忙。但今年似乎不同，颇有些冷清的感觉，主人家不多话，三爷几个汉子，也沉默着吃菜吃酒，终于到了谈价钱的时候。
“一百不合规矩吧，往年都是二百一亩的。”三爷急了。“三爷您不晓得，现在都是机械化生产，租机器也是一百元一亩，机器不比人快、不比人有效率？现在没人请麦客啦。”主人家丝毫不让。
三爷陪着笑，好不容易将价格涨到了一百二十块，一行人小睡一会儿，为下午的劳作做准备，三爷翻来覆去地想，是什么机器与麦客抢着天赐的一口饭。
秋风吹过，三爷的心上浮上一种瑟瑟感，他仍站在田垄上，一阵一阵秋风吹过，他大喊：“开工咯！”
麦客割麦不用过脑，自有节奏。他们的节奏是一锄一锹与大地磨出来的，是祖祖辈辈从岁月中沿袭下来的，一荷三锄拧成一节，三节扣成一茬，汉子们的手，臂都好似旋转起来那股，嘴也不停：“收一亩哦，养老母；割下麦娃娃，妻儿新衣裳呦——”
三爷顿了顿，抬手抹抹脸上的汗，一旁的地里麦秆已经堆成了小山高，太阳光下沁出金黄，三爷满意地点点头，还有什么能胜过他们的节奏？
正想着，隆隆的倒塌声传来，打断了麦客们的口号声。三爷转头，好大一家伙，它驶过的麦田麦粒飘扬，小麦变戏法地出现在机器前的大嘴里。几乎是他们抹个汗的时间，小麦堆了老高。
“隆隆隆隆……”那轰鸣声结实地砸在了三爷心上。他赶忙招呼麦客们继续工作，然后却再也找不到那与大地契合的节奏。
结束的那天，主人家又摆上一桌好菜，三爷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，结算工钱时，麦客们的手都在颤抖。“三爷，时代在进步，你们已经追不上机械了。”主人家谈到明年。“明年不来了。”三爷猛地饮罢一杯酒，摆摆手，再也忍不住那一眶老泪。
